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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光

时间:2008-03-04 16:45:24来源:科印网作者:黄良典

  2005年5月下旬,行程永远排得满满,对未来总是充满计划的尤金.欧凯利踏进医生办公室,得知自己罹患了末期脑癌。几天后,他辞去美国KPMG总裁兼执行长的职务,拿出向晚时分在高尔夫球场上追逐日光的精神,将仅剩的生命时日发挥到淋漓尽致。

 


  他善用职场知识,积极处理自己的临终大事,包括选择想要的医疗方式,了结尘缘,以及为自己和亲朋好友创造一段永志不忘的美好时光。他以最清醒的意识来咀嚼这一切。过程中,他历经生命顿时失控的挫败,直至放手,终至彼岸。


  《追逐日光》(《Chasing Daylight》)是欧凯利送给世人的最后礼物。全书以令人悸动的亲切口吻,写下他最后的人生篇章;从诊断之日到辞世,前后不到四个月的时间,记录了一个热爱生命、克服死亡恐惧的勇者的生命历程。


  在一段看似短暂的生命严冬,欧凯利却成功缔造了无数个美丽的春天,并留给世人丰富的生命智慧资产。

  一、春末的一份礼物


  我的历练与见解,给了我比大多数人更能妥善管理自己最后阶段的潜力,而我将这次机会视为一份礼物。——尤金.欧凯利

  我很幸运,医生说我还可以活三个月。


 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,你一定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,不然就是疯了;或者我过得很惨,很不满意自己的生活,倒不如早死早超生。


  你想差了!我热爱我的生活,挚爱我的家人,喜欢我的朋友、我的职业、我任职的那间仁慈慷慨的机构,也很爱打高尔夫球。我没疯,也不是在开玩笑。


  2005年5月的最后一周,我听到了一则宣判,内容是我不可能活到女儿吉娜八年级开学典礼的那一天,也就是九月的第一周。


  不过,这则宣判后来变成一份礼物。真的。


  我被迫认真思考自己的死亡,这表示我不得不用更深入的角度思考自己的生命;再怎么不好受,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走到生命的最后阶段,非得决定该如何度过这最后的一百天(加减七天)不可,而且也得鞭策自己依照这些决定行事。


  两个要紧的问题


  简单地说,我要自己回答这两个问题:生命的尽头非得是最糟的部分吗?以及,可不可以把它变成积极、有建设性的经验,甚至成为人生最棒的部分?


  不是。是。


  这是我分别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。我能在神智(通常)还清楚、身体状况(尚称)良好时,走向人生的尽头,所爱的人也都在身边。


  所以我说:我很幸运。

  二、从顶端跌落谷底


  我打算永远活着。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。——史蒂芬·莱特


  我是谁?


  昔日的生活里,我最后成为美国KPMG总裁兼执行长,一间资产达四十亿美元、拥有两万名员工与百年历史、名列美国前四大的会计公司。


  我很习惯用快到近乎危险的速度做事,2005年春天,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。


  在一次的晚宴上,我的妻子柯琳盯着我瞧,面露疑惑,然后伸手摸我的脸。


  “你这里怎么垮下来了?”她摸我的右脸颊说。我感觉不出哪里不正常。后来照镜子时我也看到了,我一点也不担心。


  5月24日,星期二,我和柯琳出现在康乃尔医学中心,一位神经科医师的诊疗室里。我们以为我所得的是压力引起的疾病,或许是贝尔氏麻痹。这并不全然是自我安慰的想法,毕竟我的工作压力一直都很大,过去几个月和几周更是如此。我比以往更常在世界各地奔波,居住型态也大幅改变,我们现在居无定所,前几天都待在住宅区与商业区之间的旅馆。


  一直以来我都是因为有压力才会成功,但现在压力终于压垮了我。


  6月1日,星期三,原本预计花两个小时的切片检查却花了三小时。我后来才知道,手术进行到一半时,外科医师走到候诊室告诉柯琳,从我大脑取出的第一份组织样本已经「坏死」。不是快死了,而是已经死了。


  之后他说,我的肿瘤无法动手术。


  等我从切片手术中恢复,医生同时对我和柯琳说明,他建议放射线治疗,或许还能让我再多活几个月,但已经无药可医了,他说:「这是绝症,不会有转好的可能了。」


  三、临终事真棘手


  只要我们照顾好每分每秒,月月年年也会照顾好自己。——玛丽亚·艾吉沃斯


  现在,在得知诊断结果之后,我必须尽快、彻底、而且正确地决定最重要的问题与答案。


  柯琳说的没错:我们熟悉、我们喜欢、我们携手建立的生活,已经彻彻底底地被吹散了。


  这些年来,我们一同追逐日光,而现在我们将携手最后一次追逐日光,只不过这次,当日光消逝时,消逝的不只是美好的一天,也包括我们共组的美满生活。阴影将最后一次拉长,夜晚将最后一次降临。届时,她仍须打完自己那一局球,却不再有我。


  我一直提倡要对目标全心投入:制订目标、执行目标、达成目标。既然已经从医生那儿得知事实真相,我决定要做三件事:


  1、离职


  2、选择一种医疗方式,这种方式能让我……


  3、让仅剩的时间成为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,至于受我的状况影响最大的那些人,也尽可能让这段时间成为他们最美好的时光。


  四、学习活在当下


  希望你好好过完一天,不枉此生。——强纳森·斯威夫特


  我坐在餐桌前拟定最后时日的工作清单:


  ● 处理好法律与财务事宜


  ●「解开」人际关系


  ● 简化


  ● 活在当下


  ● 创造(也接纳)精彩的时刻、「完美的时刻」


  ● 开始转换到另一种状态


  ● 规划丧礼


  如果我能学会活在当下,学会充分觉察周遭的环境,就能为自己争取到在身体健康的那些年从不曾得到的那许多时间。


  很明显地,我现在已经无法改变自己只剩三个月可活的赤裸裸事实,但改变想法,却可能让我成功做到重新校准。改变想法能帮助我用深度、品质与强度、来补偿我在长度上的损失。我来日无多,但这些日子却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度过。


  不过,我不久便发现,活在当下,由衷地去感受周遭的一切,几乎是我做过最难办到的事。与此事相比,事业攀上顶峰、管理两万人的公司,甚至前九洞就已打出标准杆这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。我并非唯一不知如何活在当下的人。谁会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?这种欲望深藏在每个人心里,无论是年轻人或老年人,甚至连来日方长的十三岁青少年,都觉得要活在当下是很难的一件事。


  每天早上一起床,我都会尽全力活在当下,就只是欣赏周遭的景物。就在那一秒,因为如果能活在当下,我就不会那么注意时间:一天的时间、用来完成我剩余目标所需的时间、一年的时间、仅剩的时间。


  如果能活在当下,我就只会去注意自己正在经历的事,而不会想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经历这件事了。


  五、美好的道别


  「老想着再见从没好处,」她说:「再见延长的,不是相聚,而是别离。」——依莉莎白·阿斯奎斯·毕贝斯可


  我并未将全部的时间精力都花在「活在当下」这件事上。在尚有能力之余,我还有其他事要完成,其中最重要的,就是道别。

  我有一项要在死前完成的任务,是「解开」或了结(或者依我看,是漂亮地解决)我的人际关系。但原因何在?怎么会有人想做这种半象征、半实际的事,与所有自己曾经喜欢以及曾经爱过的人断绝关系呢?不久我便发现,并非每一位我想了结关系的人,都能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,或者认同我做这件事的方法。


  然而,一旦开始进行,我就觉得这么做是对的,也认为其他人(尤其是那些能活得比三个月还要久许多的人)能受益于我所采用的方法,或至少可以修正我的作法,进而发展自己的方式。


  我这样做的原因有四:


  ——我认为这么做能给我和我想解开关系的那些人更多快乐,而非更多的不快乐。


  ——这么做能以某种很重要的方式,让我专心且深入地思考那些我觉得自己应该思考的事,或许也是多数人都应该要思考的事。


  ——我的性情和所受过的训练我急切地想了结一切。


  ——我还能够。


  六、转换心境迎新境


  没有死亡这回事!看似死亡的,其实是一种过渡阶段,难逃一死的这个生命,不过是天堂生活的郊区,而其入口我们称为死亡。——亨利·沃兹沃思·朗费罗


  1、安排后事


  这件事我已经计划好几个礼拜了。我请两位好友安排丧礼后的爱尔兰守灵仪式。那会是个庆贺生命的场合,我爱的人都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,那是个能让他们相聚、聊聊近况、分享美好回忆、吃些丰盛餐点、意识到彼此同在一起的机会。总之,那是个能让他们对生命感到愉快的机会。


  我希望天气会很好,不再有今年夏天不断袭击纽约的热浪……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。可是,运气好的话,当天会有清朗的蓝天与徐徐的微风,完美的纽约天气。不过,我当然无法确定丧礼会是在夏季的最后几天举行,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撑到秋天。但两者我都能接受。


  我会被火化,但还不确定骨灰要怎么处理。


  2、对女儿的期许


  我的思绪仍不时游荡到与吉娜解开关系这件事上。我比从前花更多时间陪她。她最近刚满十四岁,和这年纪的孩子一样,这正是她的花样年华。我们常出去,但她太在乎每件事了。我要她了解我对她有信心,我以她为荣,我真的很爱她。


  3、藉由冥想,横跨两界


  当然,我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,但我觉得抵达另一个世界的过渡阶段是有水的,比如说一条河。但我对水愈来愈强烈的感觉仅止于此,只是一种感觉,而非意象。地球,以及身处尘世中,自有其独特的感受,水也一样。在水的协助下,我每天待在意识变化状态里一小时左右,这种感觉与身处尘世感觉大不相同。


  另一个世界是超越了我的理解范围,至少目前是如此。但水呢?水我懂。水是我的过渡阶段。


  我仍活在世上,我想享受在这里的时光,正试着活出完美的时刻与完美的日子。但我也必须做好准备,每天都必须花些时间为那件事做准备,必须把自己放在冥想的空间里,必须静下心来。简化。心无旁骛地为下一趟旅程做好准备,但我顶多只能算是横跨两界。


  我认为,愈了解冥想、愈常冥想,时候到时,就会觉得愈自在。我持续做这件事。这么一来,等我的时候到了,情况就不会太糟,或许一点也不会糟。我对自己的新修练感到很兴奋,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做一件属于心灵层面却又很务实的事,也就是让过渡阶段变得不会那么不愉快。假如另一个世界并不完全独立于这个世界,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(这是我自己的臆测),那么每天花点时间转换心境,其实也是在打造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,而且是我自己的道路。


  我突然觉得,死亡并不如我所想的那般无奈。


  4、与意识合而为一


  我很肯定你们会想知道,处于心灵世界里是什么样的感觉?很抱歉,这很难用笔墨来形容,但我会试试看。

  是愉快得不得了的感觉。


  是活力充沛、内心平静、心中有爱的环境。


  是安抚人心的感觉。


  也没有紧张的情绪。


  不管我必须做什么才能抵达这种状态,但我并不觉得(当我置身其中时)这是一件需要训练的事,反而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演进。


  5、决定骨灰落洒地


  那真是我生命中最棒的一天。


  我们搭船游太浩湖。有史以来头一遭,搭船时我是坐在船的正前方,那是吉娜的专属位置。我发现这个位置能提供更棒的视觉经验。水平如镜,湖面上几乎没有别艘船只,或看似如此。也许我们一小时航行三十英里,我不清楚。我们横越了太浩湖。我们似乎不是在水中航行,而是在水面上沿着湖面滑行,仿佛我成了湖水的一部分。我们持续航行了好几英里。


  我喜欢如此亲近水的感觉,或者其实我并非热爱这一切,只不过是我有这种感觉,而且是全心全意在体验这种感觉。


  那天下午,我和柯琳决定我们两人的骨灰要洒在太浩湖的翡翠湾,洒在一个我们都很喜欢的地点。

 


  七、追逐日光


  虽然他留下我孤单一人在高尔夫球场上追逐日光(这是他最喜欢的比喻),但他却帮我把球摆得好好的,让我能轻松打完这一局。——柯琳.欧凯利


  夏季接近尾声,尤金日益衰弱,健康更是急遽恶化。因此,这一章是由尤金的夫人柯琳记录了他们交流的内容。


  1、与玛丽安的道别


  在医院里,玛丽安与她父亲开始了结彼此的关系。玛丽安是个成年人,也已为人母,她明白生命、婚姻与为人父母并没有那么简单。她以全新的方式来感谢父亲所做的牺牲,也重新欣赏父亲最独特的一项特质:直截了当。这项特质让他在商界非常成功,但有时在与人互动时却显得唐突。


  对玛丽安来说,父亲以这种方式死亡——也就是只专注重要的事情—完全符合他的一贯作风。


  2、克服恐惧,方能征服死亡


  9月6日星期二那天,尤金停止进食,也就是在那天他对我说:“我认为今天晚上我就要死了。”


  “这句话可以写进书里,”我苦笑着说:“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管理自己的死亡。准确预测自己的死亡时间,倒是个不错的结局。”


  他笑了,我也笑了。


  但那天晚上尤金并没有死,虽然他已经准备好了,但他得等到身体完全丧失功能。尽管又病又虚弱,但他仍是一位有着坚强意志的壮年人。


  看到尤金这么平静,看到我们全家人尽可能为他的死亡创造最棒的脚本,所有医护人员都表达了他们的惊欢之意。


  3、尤金的平静令人啧啧称奇


  许多人在走到最后阶段时,并未做到能让自己感觉更平静的那些心理、社会与心灵工作。对老年人来说是如此,而对像尤金这种「青壮年」来说更是如此。


  尤金很幸运,他并没有生理上的疼痛,他也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做了一件非常正面的事,也就是解决自己的人际关系,坦然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。


  “你丈夫并不躁动,”那位安宁照护的医生说:“他很平静。”


  4、准备启航

  
  那天下午尤金对我说:“绝大多数人没有正确的精神或身体,无法神智清醒地死去。”


  和以前一样,我对尤金试着传达的理念非常感兴趣。后来我终于能了解他在说什么。对他而言,精神意味着心智训练,而身体意味着灵魂。


  我问尤金他是不是准备好要离开了。


  “我想是的。”他回答。我告诉他不要留恋,也向他保证我会过得好好的。他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过渡阶段,准备好要离开了。
  之后不到三小时,在9月10日星期六晚上八点零一分,我丈夫过世了。


  虽然我们早已为尤金的辞世做好心理准备,但那一刻来临时,还是很难过。


  既然尤金的旅程结束了,我松了一口气。漫漫长夜,我思绪一片空白。


  隔天早上,我感到无比的快乐与宁静。失去尤金的痛苦之后才会开始涌现,现在是庆祝的时刻。尤金平静地走了。我望着窗外那条河,看见阳光在河面上闪闪发亮。


  这是个完美的时刻。


  5、丧礼气氛如人所愿


  丧礼很棒,一切都是尤金想要的。有好几百人前来参加:家人、朋友、同事、仰慕者。在短暂的生命里,尤金接触到许多人。我和我姐姐达琳娜花了许多心力规划丧礼。竖琴手和长笛手演奏着庄严的音乐,尤其是那首《受佑精灵之舞》。三篇祭文都很感人,也都很特别,每位讲者:弗林、欧尼尔和尤金的弟弟威廉,各别谈到了尤金不同的人格特质。

  6.拥抱灵魂的方式


  或许有人会不解,为什么尤金会想在临终时,让意识保持在最清楚的状态?尤金相信,这是最有可能让他拥抱灵魂(也就是所有人的内在神性)的一种方式。有什么更好的方法,会比尽量接近自己的神性,更能衔接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?他相信只要与神圣的自我保持联系,其实就没有所谓的桥梁需要跨越。


  这不只需要练习与关注,也需要他放下自己这一生中发展出的所有依恋关系。也就是这个观念促成他进行解开人际关系这件事。


  7.留给家人的最后礼物


  这是他能为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。为了女儿、太太、家人、朋友与公司,他以独特的方式规划自己最后的日子,让一次可怕的经验变得尽可能积极正面。每个斟酌再三的步骤,都充满着使命的真理。


  他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。几乎从诊断确定的那一刻起,他便完全放下工作,但那是他热爱的工作、他热爱的公司。这个第一次、也是最后一次的举动,是因爱而生,因为这么做能让公司与同仁处理他的事时轻松许多。


  对玛丽安而言,尤金在临终前展现的勇气,再次证实了以下观念:浑浑噩噩过日子就不算真正活着;漫不经心地生活,对这个世界、对自己都没有好处。尤金的例子证明了你永远都可以再努力一点、再更好一点。她觉得这能让她成为一位更好的人与更好的母亲,而她也打算对子女强调这份崇高的理念。


  对吉娜来说,没有任何谚语或解释,能在短时间内抚平她内心伤痛,甚至连这本书,一本记录着她父亲最后(在许多方面来说,也是最棒的)几个月事迹的书,可能也无法减轻她的痛苦。毕竟,他已经走了,但是,他试着把一切做到最好,试着采用一些新的作法来面对死亡,这些作法可能通往一个更美好的境界。而在他的这些努力之中,隐含着鼓励与信心。


  我觉得以上这些就是她父亲送给她的最好礼物。如果她父亲能用这种方式面对生命,那么他女儿一定也能这么做,想到这点就让我感到欣慰。


  至于我呢?这次经验也让我受益良多,包括深刻的感受与深奥的见解。


  尤金还做了一件事:虽然他留下我孤单一人在高尔夫球场上追逐日光(这是他最喜欢的比喻),但他却帮我把球摆得好好的,让我能轻松打完这一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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